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关于“幽冥鬼火”的讨论,如同在平静的湖心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关于天地法则、属性生克、乃至远古秘辛的涟漪后,渐渐趋于平息。宫灯柔和,水波不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思索过后的静谧。苏皖沫仍沉浸在“竟有不怕水的火焰”这一颠覆认知的奇闻中,小脸上满是惊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默王妃靠在水清漓身侧,狐狸眼中闪烁着洞察世情的光芒,似乎仍在回味那古老记载中的玄奥。
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默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其关键、甚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她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慵懒与戏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混合着严肃、警惕乃至一丝……头痛的神情。她转过头,目光如电,直直地看向身旁尚在咂摸“幽冥鬼火”滋味的妹妹苏皖沫,语气郑重,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叮嘱,开口说道:
“对了,小沫,”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刚才咱们说的关于‘幽冥鬼火’的事,你听过就算了,放在心里就好。回去之后,千万别在你师傅火燎耶面前提起,一个字都不要提!”
“啊?”苏皖沫正沉浸在奇闻异事的遐想中,被姐姐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叮嘱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呀,姐姐?这幽冥鬼火这么奇特,师傅他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感兴趣呢?”
“感兴趣?!”默一听这话,差点没从玉榻上跳起来,她伸出纤纤玉指,没好气地戳了戳苏皖沫光洁的额头,语气带着一种“你太天真了”的无奈与焦急,“我的傻妹妹!就是因为怕他‘感兴趣’,才不能告诉他啊!你师傅那个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苏皖沫捂着被戳的额头,眨了眨大眼睛,还是有些不解:“师傅的性子……是有点急,有点傲,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默打断她,脸上那副“头痛”的表情更加明显了,“这根本不是急和傲的问题!这是……会惹出大麻烦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内心的烦躁,开始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地给自家这个“心思单纯”
“第一,你师傅的火爆脾气和争强好胜的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默的语气斩钉截铁,“他修炼的是至阳至刚的火焰法则,向来以‘火中至尊’自居,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什么‘火’能比他更厉害、更特殊!你现在告诉他,世上还有一种‘不怕水’的‘幽冥鬼火’,你猜他会怎么想?”
不等苏皖沫回答,默就自问自答,模仿着火燎耶那狂妄自大的语气:“‘什么狗屁幽冥鬼火?阴邪之物!也配称火?老子倒要看看,是它的鬼火厉害,还是老子的焚天圣火厉害!’”
她翻了个白眼:“他绝对会这么想!然后呢?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去求证!去找到这种火!然后跟它分个高下!证明他的火才是最强的!这叫什么?这叫攀比心!是胜负欲!是你师傅身上最不稳定、最容易惹祸的因子之一!”
苏皖沫张了张嘴,回想了一下师傅平日里的做派,好像……姐姐说得还真没错!师傅确实极其看重“天下第一火”这个名头。
“第二,”默伸出第二根手指,表情更加严肃,“这幽冥鬼火,据浮云楼记载,乃是至阴至邪之物!蕴含幽冥死气与无尽怨念!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它跟你师傅修炼的纯阳烈火,根本就是属性相克、水火不容的两个极端!你让他去找这种火,那不是让他去玩火自焚吗?!”
默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以你师傅那莽撞的性子,一旦找到幽冥鬼火,极大可能会试图用他的本源真火去压制、去炼化!结果会怎样?两种极致对立的能量强行碰撞,轻则修为大损,火灵根受污,重则……引火烧身,神魂俱灭!到时候,别说花翎姐姐了,就是世王哥哥和清漓联手,恐怕都未必救得回来!”
苏皖沫听到这里,脸色瞬间白了!她之前只觉幽冥鬼火奇特,却没往深处想这属性相克的可怕后果!经姐姐一点拨,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师傅那脾气,真干得出来这种事儿!
“第三,”默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也是最麻烦的一点!这幽冥鬼火,乃是仙境禁忌!它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大劫难!你想想,万一你师傅真把这东西给引出来了,控制不住了,搞得冥界动荡,生灵涂炭……这滔天的因果业力,算谁的?到时候,幕天阁能坐视不管?世王哥哥能不出手清理门户?你师傅还能有好果子吃?”
默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所以说,告诉他这件事,纯粹是自找麻烦!不仅会给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还会给整个仙境带来不安定的因素!我们在这儿讨论,是基于对古老知识的探究,心里有分寸,知道敬畏。可你师傅……他那个脑子里除了‘老子最强’之外,还能装下‘禁忌’二字吗?”
她最后总结道,语气无比肯定:“因此,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安安分分地在他的火虹沙漠当他的火领主,别整天想着搞什么新奇玩意儿!这幽冥鬼火,对他来说,就是剧毒!沾都不能沾!”
苏皖沫被姐姐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分析彻底说服了,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姐姐!我明白了!我绝对不说!一个字都不提!我可不想师傅他去惹这种要命的东西!”
她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后怕不已。幸好姐姐提醒得及时,不然以她这藏不住话的性子,万一哪天说漏嘴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默见妹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水清漓身边,脸上恢复了慵懒的神色,嘟囔道:“就是嘛……所以我才说,主要是太麻烦了。告诉你师傅这种消息,就跟往炸药桶里扔火星没什么区别,纯属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
水清漓自始至终静坐一旁,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但当默分析到火燎耶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时,他周身的清冷气息,几不可察地凛冽了一瞬。那是一种基于绝对理性判断下的、对潜在“麻烦制造者”的本能排斥。显然,他也认为,让火燎耶那种不安定因素知晓“幽冥鬼火”的存在,绝非明智之举。
默感受到身边人气息的细微变化,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看,连清漓都默认她的判断了。
“好了好了,这事就此打住,就当咱们从来没讨论过。”默挥了挥手,仿佛要将“幽冥鬼火”这个话题彻底拂去,“小沫,你回去也把这事忘了,专心修炼你的火系功法才是正经。别学你师傅,总想些有的没的。”
“嗯嗯!知道啦,姐姐!”苏皖沫用力点头,下定决心要把“幽冥鬼火”这四个字从脑海里删除。
水玲珑宫内,再次恢复了宁静。一场潜在的、可能由“多嘴”引发的巨大风波,被默凭借对火燎耶性格的深刻洞察和防患于未然的谨慎,悄然化解于无形。
有时候,无知,或许真的是一种福气。尤其是对火燎耶那种性子而言,某些“知识”,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默靠在夫君身边,安心地闭上了眼。守护身边的人和事,未必需要惊天动地的力量,有时候,仅仅是一次及时的“禁口令”,便足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正是她作为妹妹、作为姐姐,乃至作为幕天阁一份子,所拥有的另一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