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问这话时,似乎隐约记起了什么。
林夏在思索了一下之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与比比东对视。
“不了,老师。”
林夏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我暂时不回武魂殿。”
林夏稍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
“毕竟,当初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答应过老师您要完成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比比东深埋的记忆阀门。
她脸上的神情猛地一僵,随即变得极其复杂,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紫眸中,清晰地闪过一抹锐利、一丝痛楚、一层冰冷的决绝,最后化为难以言喻的深沉。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而凝固了一下。
是了!千仞雪!
派他潜入天斗,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这个!
比比东明白了。
林夏留在天斗的根本原因,是这个未完成的、她亲自赋予的使命。
他拒绝了令人眼红的战利品,选择了拓印秘术,是为了提升自身实力更好地潜伏和完成任务。
他不回去,是因为任务未竟。这份执着和执行力
林夏看着比比东,瞬间就想到了些什么,比比东这是在脑补些什么东西啊!
而比比东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
废墟上的风掠过,吹动她教皇袍的衣角。
最终,比比东缓缓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废墟间残留的血腥气和压抑一同吸入胸腔再强行镇压下去。
比比东看向林夏的眼神里,那些复杂的情绪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某种托付意味的凝重。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类似长辈对出行晚辈的叮嘱:
“好。”
比比东只吐出了一个字,然后凝视着林夏,补充道:
“那我们便启程回武魂殿了。”
比比东目光扫向身后几位状态不佳的封号斗罗。
“你自己务必小心,注意安全!”
这声“注意安全”,倒是让林夏有些意外。
“是,老师。”
林夏微微躬身,神情依旧平静无波,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
“恭送老师。”
比比东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夏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印入脑海。
随即,她手持权杖,教皇袍无风自动,一股威严而浩瀚的魂力波动笼罩了她自己和身后的五位封号斗罗以及独孤博。
金光闪过,空间微荡,几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能量残留的微弱涟漪。
偌大一片血腥与断壁残垣交织的昊天宗废墟上,只剩下林夏和独孤博的身影。
独孤博看着林夏也是询问了一句。
“殿下,接下来我们去哪?”
林夏笑了一下之后,也是直接说道: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去了!难道你以为我会食言不成,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独孤雁的武魂确实也该进化一下了!”
独孤博在听到这话之后,嘴角也是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当即便直接对着林夏行礼说道:
“那就多谢殿下了!”
林夏摆了摆手,示意独孤博不用在意后,当即便转身离去了!
三天后
当第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铁棘镇外围稀疏的树林,照亮通往昊天峰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山道时,一个高大、雄壮、浑身散发着蛮荒凶悍气息的身影,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踏上了这片土地。
唐昊!
他的衣衫上还残留着未干透的血污与尘土的混合物,脸上的胡茬如同钢针般杂乱丛生,深邃的眼眶布满猩红的血丝,但那双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愤怒、痛苦、被至亲背叛的刻骨恨意,在他胸腔中翻腾、咆哮,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唐啸!昊天宗!”
唐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摩擦着钢刃!
“抢我阿银就算了,连魂骨都…伤我在先…如今,该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三天前,他拖着被唐啸重创的身躯,在一处隐秘山洞里勉强压制住伤势。
伤势稍微稳定,无边的愤怒和对阿银魂骨的执念就彻底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
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想不通!
自己的亲大哥,自己曾经的家,为何会变得如此陌生而残忍?
为了那十万年魂骨?
为了那可笑的宗门规矩?
无数的疑问和滔天的怒火驱使着他,让他不顾伤势未愈的痛苦,星夜兼程,凭着骨子里的印记,再次回到了昊天峰下。
这一次,他不是来认错的,也不是来寻求理解的,他是来彻底斩断这份畸形血脉的亲缘!
他要亲手砸碎昊天宗的山门,夺回属于阿银的一切!
山路崎岖,唐昊的脚步却异常沉重而迅捷。越是靠近宗门核心区域,他心中的怒意就越发高涨,仿佛酝酿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宗门大阵阻挡、面对无数门人弟子围攻、甚至再次与唐啸搏命的准备!
然而
当最后一道山梁被他翻越,当昔日常年笼罩在云雾中、矗立着巍峨石堡、回荡着弟子晨练呼喝声的昊天宗核心地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时
唐昊迈出的脚步,骤然僵在了半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风停了。
唐昊脸上的愤怒、杀意、仇恨、疑惑所有表情如同碎裂的面具,从他粗犷的脸颊上一寸寸剥落、消散。
视野之中,再无记忆里那傲然挺立、象征着天下第一器武魂威严的巨石堡垒与连绵殿宇。
留下的,只是一片彻底颠覆了认知的地狱。
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深坑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焦黑腐烂的巨口,赤裸裸地镶嵌在山体之间,边缘狰狞地撕裂着大地,向外延伸出蛛网般的恐怖裂纹。
坑壁是被高温和巨力扭曲、融化的石体,呈现出暗红与漆黑交织的诡异色泽,仿佛大地被天神的怒火狠狠捅穿、灼烧。
围绕着巨坑,是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废墟。
残破扭曲的巨石如同巨人被撕裂的骨骸,散乱地堆叠着。
曾经支撑起宏伟建筑的粗壮梁柱断折成千百块,像巨大的、森白的牙齿。
琉璃瓦、精美的雕刻、象征着宗门荣耀的石碑都化作铺满地面的齑粉,与尘土混合在一起。
嗅觉率先从震撼中恢复。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度复杂且具有强烈冲击力的气味,如同实质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唐昊的咽喉!
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是主基调,深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甜腻。
在这血腥之下,是刺鼻的焦糊味,源自被高温焚烧过的木头、织物乃至骨骼。
更深处,还混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败沼泽般的腥臭。
最后,是尸体在露天暴晒后发出的、若有若无、却又不断侵蚀着神经的尸臭味
数种气味纠缠混合,形成一股浓烈、沉闷、粘稠到让人窒息的地狱浊气,沉甸甸的压在唐昊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食污秽的毒药。